Clio.D

因为相恋，顾顺和李懂，跨越了永恒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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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顾顺记得他是七岁的时候第一次正面见到李懂。

七岁那年有一个很热很热的夏季，暑天时候高温下水汽蒸腾而起，忽悠忽悠地让远方被扭曲了起来，仿佛大地炙烤万物的铁板。然而高温从来都拦不住那些讨狗嫌岁数的小兔崽子们……顾顺就在这天跑了老远和一群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子一起下河游泳——这当然是学校不允许家长又不允许的。

但是就是不被允许才有趣。

顾顺这样想，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水里。
然后在顾顺想要舒展四肢的时候，裤衩却被人拽住了，而且力气不小，另一只手上来一下就把他抓起来了。
“不听话被我抓包了吧？”
顾顺听声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穿黑衣服的小哥哥，这个小哥哥晒的有些黑，眼睑上额角上各有一颗痣，笑容很和善。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
“你是谁啊？”顾顺挣脱着说。
“我是观察员李懂。”小哥哥不太高兴地说，但是很快他对着顾顺笑了出来，“别闹了，你才七岁，打不赢成年人的我。”
顾顺撇撇嘴，然后突然回过神看向四周……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李懂，就好像一瞬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这里也不是原来的地方，原来在大河沿儿还能远远的看到城市，现下满眼翠绿，身下的也不是大河而是清澈见底的浅浅山泉。
“这是哪儿啊！”顾顺问李懂。
李懂把顾顺放下，就让顾顺站在冰凉的溪水里，“这是我心里。”
“你骗人！”
“我不会骗你。”李懂说，从自己脖子上拿下一个坠子，是一枚带旋儿的空弹壳，挂到了顾顺脖子上，“送给你，护身符。”
“为什么要给我这种东西。”顾顺反问。
李懂偏偏头，想了想，“因为我暂时不需要了，而你……太皮了，我不放心你自己长大。”
“我要长大，那你要放我回去啊。”
李懂揉揉顾顺的头，“那你要记得，别再下河了，你是蛟龙，长大了去大海啊。”

说着，大水上漫。
没了李懂也没有满目苍翠。
顾顺在大水中转了个圈，只能向上游。冒了头吐了一口水，发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只不过他向下游漂了漂。
刚才是什么？慌神了？
“顾顺你怎么下去那么久啊。”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子说，他在顾顺不远的地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没事，”顾顺说，抹了一把脸……结果摸到脖子上有根绳儿，一看，嚯，是拴着一枚弹壳，“就是……就是，一口气闭的太长了。”
然后说完，顾顺就游到岸边，再也没下河。

那个夏天是，以后的夏天也是。

02
呼啦啦地，过了三四年。
顾顺还是个淘小子。甚至九岁的时候上房揭瓦，被自己老爸打的恨不得退了皮。顾妈妈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岁月里，经常感叹，小时候晚上都不哭的孩子，怎么就越长大越顽皮呢？
顾顺不在意这些，就如同他不在意穿着黑色的作战服又给他弹壳的李懂到底是什么人。观察员？查了好多书才知道，是狙击手的副手。所以，是士兵吗？
顾顺积攒了很多问题。
然而从七岁到十一岁，顾顺都没再见过李懂。
但顾顺总觉得那不是第一次相见，他太熟悉李懂的声音。可是太可惜又太可气，小孩子长大的过程就是遗忘的过程，顾顺想不起，顾顺只记得七岁夏天的那次奇遇。顾顺搞不清那一天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很喜欢那个弹壳，也就从来没有取下来过。

甚至没人的话，顾顺会把这枚弹壳叼在嘴里。比如说，他自己一个人爬树的时候。

顾顺是九岁开始迷恋爬树。
但是和别的淘小子不一样，顾顺不是为了掏鸟窝。就像别的小男孩去打游戏是沉迷，而顾顺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打的好一样。
目的真的是不同的。
顾顺爬树，就是单纯想上个高一点的地方去观察这个世界。比如说家后面的小山，不够高，但是有一棵大树，很好爬，顾顺有的时候就会爬到那棵树上去，在那里听鸟叫，看山下的小城，甚至会在那里写作业。

然后，就是十一岁时的秋天，顾顺拎着作业爬上了树，一抬头，李懂就坐在另一边的树杈上。
和七岁时的见面不一样，这一次李懂脸上花了油彩，身上穿着全副武装的丛林迷彩，怀里还搭着一支狙击枪，看起来距离上战场，只差一支队伍。
“李懂，你是逃兵了吗？”顾顺笑着问。
李懂做了个小声的动作，“是你跑来找我了。”
然后顾顺就听到了没听过的鸟叫声，顾顺环视一周，发现这是在森林里。他现在就在一棵特别高的树上。
“说真的，顾顺，有点不是时候。”李懂呢喃着着拉了一把顾顺——然后就在顾顺担心自己会不会掉下去的空档，一颗子弹就在顾顺耳朵边打了过去。
“别怕，这是主狙击手训练。”李懂说着把顾顺抱在怀里，把枪搭在顾顺的肩膀上。
“你不是观察员吗？你的狙击手呢？”顾顺问，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别动。”李懂轻声说。
顾顺也只能不动了，抱紧了李懂。然后因为顾顺还是没开始长高的孩子，所以顾顺正好埋在李懂的怀里，正好听着李懂的心跳。突然的，就安心了。
李懂盯着狙击镜，“跟着我的呼吸，调节你的。”
“已经跟上了。”顾顺咕哝着。
然后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李懂扣下了扳机。
“好了。”李懂说，但是还把顾顺抱在怀里，“你刚才问我了是吧？”
“是啊。”顾顺说着抬头，盯着李懂涂满油彩的脸。
“我的狙击手去委内瑞拉的军校了，所以我来主狙训练了。”李懂回答，然后从顾顺的裤兜摸出来三枚游戏币，“打游戏去了？”
“不行吗？”
李懂把这三枚游戏币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不是不行，是对眼睛不好哦。”
“所以我会成为狙击手？”
“这个我不能说，那是未来的事。”李懂说着，渐渐送开了顾顺，让顾顺自己蹲在树上，“不过我谢谢你。”
顾顺不理解，“谢我什么？”
“谢谢你做我的观察员，谢谢你走了这么远来看我，”李懂笑了笑，“因为我真的是很想你。再见啊，小顾顺。”

顾顺还想再和李懂说点什么。
但是顾顺就在眨眼的瞬间，顾顺又回到了自己家后山的那棵树上。
只有顾顺确实没了三枚游戏币才证明他真的离开过。

和不再下河一样，顾顺也不再打游戏了。
顾顺走进了书店，买了一张视力表贴在自己的床对面。他还搬了一些讲军武的书回来。
然后呢，过了一阵子有一部电影上了，叫《冲出亚马逊》，里面提到了委内瑞拉的猎人军校。说真的，十来岁的顾顺有些担心李懂的狙击手。
然后默默地，顾顺开始期待下一次和李懂的相遇。

03
思念漫长。

04
顾顺在等待李懂的岁月里又走了五年。
十六岁了，是个长高了的男孩子了。顾顺抚摸自己长出来的喉结，发现自己声音变了。顾顺翻开以前的相册，发现自己的模样也变了。
顾顺开始担心了。担心李懂现在能不能认出自己。
当然，其实很多同龄人都在担心的是升学和入职。
顾顺不怕，顾顺有目标。顾顺知道自己不是学习那块料很多年，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去行走人间。在父亲和他说要不要学一门手艺的时候，他自己在读征兵传单。
身高早就过线。体重也正好。视力没问题。没有慢性病。顾顺记得自己可以一口气跑五千米。顾顺可以的。

当然顾顺知道他也不可以。

有时候，或许是朝阳升起，或许是夕阳如血，顾顺跑在学校操场上有限面积的黄沙地，会觉得很无力。
眼前的路是有尽头，但是未来的路，看得到却又看不到。
顾顺五年没有见到李懂了。五年。
虽然只见过两次，但是顾顺知道，这世界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李懂对他一定很重要。

05
那是十七岁的最后一天。
按照历来关于十一月的记忆，这天有些暖和，顾顺觉得如果不是天气预报说晚间降温，完全可以厚毛衣外套个校服就出门。
但是太阳渐渐滑落的时候，大气并没有变得寒冷。

飘雪的时候一半都不会太冷。

那些雪花不算大，但是细密缠绵，缓缓却灵动地优雅下落。时间久了，反而积下了茫茫地银白。耀眼而温柔，最后让夜色清晰了起来。
顾顺放学的时候在操场上的积雪踩了几脚，挺深的，踩起来嘎吱嘎吱地响。顾顺把棉衣外套的兜帽戴了上来，把新的围巾围的严严的。
然后，顾顺想，看起来是不能踩滑板回家了。
再然后，大概是雪的缘故，顾顺走了挺久的，久到有点睫毛结起了冰晶。
然后顾顺回忆起了李懂。
或许记忆会模糊，但是有些细节一直驻留，没有离去。比如说，顾顺想知道，外地口音的李懂会不会喜欢这样的雪。不过顾顺不是很喜欢雪，但是他很想和李懂一起看雪。因为在印象里，下雪的话，人会变得懒洋洋的。一个人太孤独了，两个人正好。
但是顾顺还没来得及觉得这种想法的暧昧，就被打断了——顾顺看到有一群人在撬车门。
然后就在顾顺犹疑着要不要上前的时候，他被人搂着肩膀带到了巷子里——顾顺回神的时候，发现，这个把他抢搂着拽走的人是李懂。
李懂没有那么黑了，头发也没有之前那么短。这次穿了便服，白色的棉衣，看起来显得很小。然后顾顺发现，记忆中要抬头看的李懂，真的不高……十七岁的顾顺要比李懂高那么一点。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李懂续了嘘了一声，冒出一串白汽，“仔细看他们的特征，不要出声音。”
顾顺点点头，站在这不显眼而昏暗的巷子里，观察着撬车门的那一帮人，直到那些人离开。
李懂问：“我不来，你是不是就冲上去了？”
“大概吧。”顾顺说。
“你现在长的很有优势，但是你只是一个小孩儿啊，顾顺。”李懂笑了笑，“好虎斗不过一群狼，而且你现在只是条小蛇。要知道认怂啊。”
顾顺闻言不服，“我哪里小了？”
“……还有几个小时才十八啊，我现在亲了你都犯法。你说你小不小？”李懂噗嗤笑了出来。
顾顺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李懂的意思——所以说，有那么一个时候，就在将来，顾顺和李懂会亲吻。
“可是我已经和成年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啊。”顾顺说着比了比自己的头顶，然后比着自己身高跟李懂的个头，高了那么一些。
李懂皱眉，“原来你这个岁数就已经很烦人了啊……”
“我烦人吗？”
“人家都说你，很拽的。”李懂摸了摸自己冻红的耳垂，“当然，你现在差点火候……听说你被小姑娘的哥哥给堵了？”
“哈？有吗？”
李懂愣了一下，“还没发生啊？”
顾顺捂住自己的耳朵，“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我也什么都没说。”李懂抖了抖衣服，把肩膀上的落雪都抖掉，口袋里估计是有硬币，叮当响着。
顾顺就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李懂戴上了。
李懂愣了一下，“啊……没事，我就要走了。”
顾顺没听到一样，然后给李懂围好了围巾，才说：“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我很遗憾……我不能。”李懂垂下了眼。
“你来的太少，有停留的太短，我真的很想你。”顾顺直接说，然后拉住了李懂的手。
李懂沉默。
半晌，李懂说：“顾顺……”
“嗯？”
“如果……如果你能提前知道故事的结局，你还会选择去开始这个故事吗？”
顾顺心里咯噔一下，他或许还是不够如大人一般精明，但是他也马上十八岁了，他能听出些许的弦外之音。顾顺有些害怕，但是他又觉得，他不能害怕。

顾顺说：“为什么不开始呢？写小说的人，往往都知道他想要的结局，他们却从来没有放弃，因为怎么说……还没到最后一刻，总会有可能变卦的。命运也如此，或许我命由我不由天，或许老天爷在书写人类命运的时候打了个喷嚏抖了抖手。这都有可能。”

“我命由我不由天？好想法。”
顾顺不好意思了，“书上看来的……”
“我知道，你也就拽的本事。”李懂握住了顾顺的围巾，深吸一口气，“顾顺？”
“嗯？”
“如果你想我，那就用力地想我，然后我就会出现。”
“瞎说，我这几年总是想你！你都不知道我的思念有多大声。”
李懂抬眼看了顾顺……虽然巷子里很暗，但是还有路灯的光撒进来。昏黄之下，李懂眨眨眼抱住了顾顺，“对不起啊，顺顺。我不是和现在的你说这句话。这要……等你再高一些，再……”
还没说完，李懂就消失在了顾顺还没来得及收紧的怀里。只留下了一点点的余温，还带走了顾顺的围巾。

不过，那句顺顺是怎么回事？自从过了三岁，连妈妈都不叫顾顺是顺顺了！！！

05
顾顺十八周岁生日那天出了三件事——一早去派出所报案，中午跑去征兵办公室咨询，下午被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低年级女生告白。
顾顺心想李懂可能比你好看，也就拒绝了，当然啊，这么伤人的话顾顺可没说，拽不等于傻。
然而过了两天，顾顺还是被和他同年级的那个女生哥哥拎走谈话了——顾顺没多在意，这等倒霉事也就只证明李懂真实地存在于他的未来。

06
又是好几年。
这好几年顾顺基本都是在海军部队里度过……顾顺很多时候李懂送给他的挂坠没办法带在脖子上，很多时候都累的想不起李懂就直接睡过去了，很多时候都没觉得像以前那样时间过的太快。
其实一开始进海军还在心里犯嘀咕会不会和李懂越来越远。
然而直到顾顺和一起上来的罗星被选上蛟龙作为主狙击手，他才知道，他和李懂终于要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了。

下发的蛟龙的队服让顾顺脑海里褪色了的初见记忆重新鲜活起来。

然而李懂成了罗星的观察员，和顾顺在不同的小队，看着几步之遥，却相隔大海。顾顺只能听着罗星讲李懂如何如何。
顾顺觉得，嗯，羡慕，但是也有着未知的焦虑。
可能就像是中学时语文老师讲过的近乡情怯一样，之前的思念渴望此刻都成了对无数种相见可能的构想，然后怎么构想都觉得不对，不对就会产生焦虑。
就比如说，狙击手和观察员要怎么认识？顾顺思来想去他和李懂能跨过时间相见，那关系一定在工作岗位上在生活上都很铁吧？那说不定就是顾顺成了李懂的狙击手……
那罗星为什么离开了？因为独生子女所以提前退伍了？还是……？那坏事是万万不能够啊！
所以顾顺最后选择不想。
于是顾顺万万没想到是他接到去一队的调令是因为罗星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顾顺其实和李懂并不相熟。但是顾顺知道，李懂一定很难过。于是顾顺又想，他和李懂见面要说什么……

然而事实证明，顾顺这辈子就和内心戏没缘分。当顾顺从武直下来的时候，他就看了李懂。有点远，但是顾顺眼神好啊……李懂的表情就是初见的样子。
完了，他还不认识我。顾顺想，我要不要拽一点？
然后顾顺张口就来——以至于以后很多年，他想起来自己跟李懂说的话，都觉得自己真他娘的傻到冒烟……要不是命运之于他和李懂就是个无解的莫比乌斯环，他可能再过五辈子都追不到李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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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bq，之前小号说周日填坑，结果还是没写完，现在来更中。我会快点写完的。我会的。而且保证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