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懂】此时此刻（一发完）
灰老师说这文有些搞笑，然而我不觉得……QAQ我嘤嘤嘤给你看啊！！！
*原设基础上，时间线有轻微调整。
*风格矫情、内容俗烂。
* @童话君_Diahhan 送给旦老师
17年，顾顺休假时，带李懂去看了部动画，在建国以后妖怪不准成精的要求下，这部说死亡后世界的动画，出乎意料的上映了。
“听说，审片的人看完后，哭的稀里哗啦，所以就通过了。”一手爆米花一手可乐的顾顺挑着眉头一脸逗闷子的说道，当然以院线现在电影的火爆程度来看，这个电影也是目前最高分的了。
“你买的什么场次啊？”负责拿包的李懂望着一圈等入场的小豆丁，有些不安又疑惑的问道。
“原声场。”
“现在小朋友都这么厉害了吗？”
疑惑依旧没有解开的李懂乱七八糟的跟着对方进了放映厅，等周围一圈小朋友叽叽喳喳的抱着零食开始喝可乐时，头顶的灯灭了，骤然出现的彩色画面伴随着配音版的“我奶奶的奶奶”一同回荡在大厅内，杯中冰块已经开始融化的可乐又凉又没气，而且还比外面贵了好几块，咬着吸管猛喝了一口后，李懂斜着眼瞥向了顾顺的方向。
如果不是厅里的灯光太暗，估计他就能成功的欣赏到男人满脸尴尬的表情了。
那绝对值得纪念，甚至需要拍照留恋。
“我们，换一场吧。”在持续了十分钟的中文配音后，顾顺终于接受了现实，他大概是被骗了，而且在这满场的萝卜头中，两个腰杆笔挺、个头不凡的大男人，仿佛幼儿园里出游的老师，那此起彼伏的哇声，都能掩盖住主角的对话了。
事实证明，在顾顺拿着手机和电影院人员沟通的五分钟里，这场乌龙最后被确定为电脑排片的问题，两人成功换到了半小时后的原声场，不过在此之前，李懂已经把可乐喝完然后打了个没什么味道的气嗝。
“你别等会看到一半憋不住。”
“你能说点好话吗。”嘴角抽动的送了对方一个白眼，因为之前已经看了10多分钟，加上换票的过程，两人出来没多久又再次钻了回去，还好当熟悉的画面出现时，开口的不再是那带着熟悉味道的配音了。
一个多小时后，那些喝下肚的水分变成了眼泪，哗啦啦的从眼眶里汹涌而出，本就背着包的李懂攥着包带差点把布撕了，一旁捏着鼻子想哭的男子汉一点的顾顺在清唱的音乐出来时成功崩盘。
两个出门不带纸巾的大男人摸着口袋左右掏了半天才可怜巴巴的找到一块，然后在李懂想递给顾顺时，这男人已经抬着胳膊用袖子拯救了自己湿哒哒的一张脸。
“没有鼻涕吗？”头顶的灯随着片尾字幕亮了起来，李懂在男人的动作下莫名的问道。
“捏住了。”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家伙难得哭的眼鼻通红，趁着对方念念有词的找口香糖时，李懂摸出手机就是一张抓拍。
“你干嘛？”瞪着眼一脸威胁的攥住了男人的手腕，顾顺那憋出了血丝的眼睛看起来总有种没睡好的怪异。
“你爆米花吃完了吗？”
“别打岔，给我删了。”
“那不行。”
“你删不删。”
“不删。”
抿着嘴的李懂一脸笑意的望着男人，因为恶作剧得逞而扬起的鼻头上，溢出着细小的汗珠，那是浑身用力哭过后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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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后删了吗？”双手托着脸的少年聚精会神的听着，等到皱着眉头的老人捏着鼻梁上的老花镜想了又想后，摆着手回答道。
“记不得了。”
“诶！”捧着脸的少年在老人的回答中发出了巨大的不满声，翻翘起的上唇让气鼓鼓的脸颊显得有些圆的过分可爱了，不过老人没有抬头看他，其实从对方出现开始，老人就不太想承认自己所感觉到的。
毕竟谁要是拄着个拐杖出门走了一圈回来，背后就突然跟了个鬼，那都不会是什么好的体验。
特别当老人关上门，然后看到一脸好奇的少年站在自己的鞋柜旁边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恶作剧，于是他举起了拐杖，在暴躁的指弄到少年面前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拐杖居然出其不意的穿了过去。
“哇，虽然我是个鬼，但你也……咦？你能看到我？”刚想就对方的不礼貌行为作出严厉批判的少年立刻在老人昏花的瞳孔上找到了一丝焦距，对方居然真的是看着自己的。
“是不是该换眼镜了。”垂下头拿着衣服擦了擦老花镜的镜片，老人一边转身一边疑惑的念叨着，被无视了个彻底的少年弓着身子绕到了对方的前面，接着低着头的老人看都没看的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哎呦，这八月的天咋突然变冷了。”原地打了个冷颤的老人佝偻着背向屋里走去，他决定去加衣服。
捂着嘴差点笑出声的少年等老人加完了衣服出来后，终于忍不住爆出了声响，连冬天羽绒服都翻出来的老人没一会就被热的脑壳发晕，脱了衣服坐在藤椅上歇着，那个怎么也不肯消失的小鬼正一脸淡然的坐在身边。
“我要是心脏不好，早被你吓成鬼了。”
“老爷子多大了？”
“九十多了吧。”晃着摇椅啧啧的回答着少年，老人觉得有必要为对方不尊老的行为进行批评，毕竟就算是鬼，也要讲究道德的，如果不是他早年是当兵出生，又是心理素质特别高的狙击手，这猛地一吓，还不得立刻去和少年作伴啊。
“九十几？”
“人老了，记不清了。”
这记忆和眼珠、内脏一样，时间过的久了，就开始退化，老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忘东西的，也许是从昨天、也许是从上周、也许是从去年。
躺在摇椅上晃到了太阳落山，开门的响动随着女人张口的声音被掩盖，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拿拖鞋的女孩往里走了两步，还没来得及跟老人打招呼，视线里出现的反季羽绒服就让她脑子一抽。
“外公，八月你就冷了啊？”
“不冷不冷，就拿出来试试，不合身的话可以让你妈拿去捐掉，免得放我这浪费。”
“这不是我冬天才给你买的吗，这就不合身了？可不是因为你不喜欢这颜色吧。”
“没有。”皱着眉头的老人才不会承认自己对着鲜亮的颜色有多不爽，但只要是小孙女买的，他都喜欢，至于喜欢的是心意还是衣服那就两说了。
“妈说您年轻时可帅了，笔挺的个，板寸的头，一双眼睛炯炯的有神采。”
“现在是个老头子了。”直起身望了眼去厨房开火的小孙女，老人扭过头瞪了下想飘去围观的少年，虽然目前看来这小鬼只有自己能看到，但保不准的突然冒出来吓到别人可怎么办。
“那也是个帅老头，你可不知道，院子里有多少老奶奶喜欢你呢。”
“不喜欢。”苦着一张脸的老头子不领情的答应着，“我就喜欢你祖父，喜欢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会半会。”
“好好好。”在厨房里挽起袖子的女人好笑的摇着头，这摆在之前可是禁忌，谁家出了个同性恋的子孙，那是满门都要蒙羞的大事，可外公和祖父二十几岁就黏到了一起，三十多退伍后就出了柜去国外结婚，回国跟家里闹了两头僵，直到四十多岁才领养了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当时说是先天心脏不好，家里不给治，要等死，结果祖父心软，想到满月酒还去走过一趟，心里念叨着晚上都睡不好，这可把外公烦透了，两人脸红脖子粗的吵了一架，等平静下来后就觉得去把孩子要来，心脏不好可以医，手术多大都不是事，能活着为什么不给对方一个活着的机会呢。
“您最爱的阳春面好了。”
捧着碗摆到了桌前，女人拉开椅子等老人慢吞吞的爬起身，当然这些都是她后来听自己母亲说的，两个大男人养个小姑娘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就算按辈分应该喊声叔叔，但家里毕竟没个女人，听说后来头发长长了，两人还要猜拳决定谁给女儿编辫子。
“我明天不想吃面了。”坐在桌子前一下下的翻着面条，老人给了对面的少年一个警告的眼神，不过完全误解了对方意思的少年心情愉快的端坐在了老人的面前，一手拿筷、一手捧碗的学着老人的样子，但因为没有东西，总显得有些滑稽可笑的很。
“想吃什么？我明早买了菜过来。”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特别是有个面子上倔的要死，心又总软的一塌糊涂的老人，那真是时时刻刻都分外有趣的。
“吃饺子，猪肉芹菜的，你祖父喜欢吃，每次下锅都能包一碗，二十多个没问题，也不知道他吃下去后的热量都消耗去哪了。”
等到碗里的面凉了些，低头吃面的动作结束了老人的絮叨，坐在一旁的女人怔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应了下去。
“好，我给你多包点冻冰箱，平时饿了也能煮些。”
“我也喜欢吃猪肉芹菜的。”趁着小孙女去洗碗的空档，重新飘回老人身边的少年认真又玩笑的说道，“而且那种机器压的面片子不好，要手工的。”
“挑挑挑，有你吃的份吗。”
“外公你说什么？”听到声音后甩着一手水走出来的女人，好奇的问道。
“没，我说让你少放点姜，因为…”
“因为祖父不喜欢，我知道的。”
被女人抢了话头，老人脸上、额头一阵热，已经自动落座的少年很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我烧好水了，您泡个脚我就回去。”
“天晚了女孩子不安全，你去吧，我还没那么没用。”望着热气腾腾的水盆，老人挥着手示意对方快走。
“您当我才十几岁啊，而且我离在才几步路呢，不碍事的。”
张口结舌完全辩不过小孙女的老人乖乖的脱了袜子准备泡脚，滚水淹没脚背，拢起的裤腿下大块大块紧缩在一起的皮肤像极了一面被打碎了的镜子，一块块斑驳的裂纹遍布了整条小腿。
“这是什么？”伸手想要试下水温的少年很快意识到自己可是连盆都碰不到的。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昂着脑袋怎么也不肯回答的老人遭到了少年的围攻，等到脚底的血脉疏通了，倒了水的女人亲了亲老人的脸颊后才开门走了出去。
门一关，刚刚被问憋住的老人拿起拐杖就想打人，不过等真挥下去了，才想起对方的身份。
“是炮弹炸的。”坐回沙发上的老头子气喘吁吁的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
“所以你才要拄拐杖吗？”
“那是因为老了。”就这点，老人是怎么也不想承认的。
“你的伤‘祖父’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他还为此去医院照顾了我好几个月，之后复健也是。”
翘着鼻子一脸自豪的说着，等话都完了，老人才觉得不对味，他跟这个小鬼巴拉那么多干嘛。
“再和我说说。”
“说什么说，早睡早起身体健康，别叨扰老人家休息。”
眯着眼瞥了少年一把，老人气哼哼的回到屋里把门甩的震天，当然这并不能阻止少年的进入，反而震的老人耳膜发疼。
“晚安。”
拉过毯子盖住了脸，老人拒绝再跟对方说上一句话。
于是一觉醒来，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和敞亮的窗户，老人舒了口气。
过了七点，赶着上班前把早饭送来的女人一开门就看到在客厅里正襟危坐的外公，因为没法看见少年，所以小孙女还以为是自己晚了一点，外公不开心了，等她把早饭倒进碗里摆好，再看看手表，这马上就是早高峰的堵车时间了。
“您吃完碗放着，我回来给你洗。”
“该吃早饭了。”盘腿坐在电视上的少年开口提醒道。
本以为自己只是天热出现了幻觉的老人现在也没法自欺欺人了，吃完了早饭，不听话的洗了碗，打开电扇看了会电视就被少年给打扰了。
“你到底想干嘛？”望着用身体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老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怎么这么缠人呢。
“和我说说话，电视有什么好看的，你都看了几十年了，鬼多少见啊。”指着自己的脸庞，少年弯着眉眼笑的很是好看。
“说什么？”本来不想理对方的老人，在十分钟后感受到了这件事的不可取，头顶晃动的扇叶带来了习习的凉风，虽然女儿总让他不要省电，开着空调，但他早年爆炸伤了骨头，遇到凉的就腿疼，这每晚泡脚的事还是早年他家那位想来的，压着按着坚持到了现在。
“你活了那么久，总有些故事可以说吧。”
“没有。”
“是没有还是有也不说给我听。”突然来了倔强的少年今儿是怎么也不准备放过对方了。
“真没有，这每天都一个样的，哪有什么故事，又不是电视连续剧。”
“那就和我说说你的爱情故事？这可是真事，你真真体验过的。”
抿着嘴一脸不愿的僵持了片刻，最后老人还是受不了少年那满脸笑容的模样，叹着气软和了下去。
“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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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前，国内还没通过同性婚姻法案时，他两那突然出柜的举动，显然惊到了不少人，家里老人问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不是部队里封闭的环境让他两没机会认识女孩。
当时跪在自己父亲面前的老人很坚定的摇了头。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出任务，他是狙击手，对方是观察员，从没合作过，却要紧锣密鼓的上战场，那些噬人的子弹可不会看你长得帅就绕道而行的。
任务结束，八去六回，那些回不来的人就永远躺在了那里。
到了第三年的任务，他换了个观察员，也是在那个时候，一颗落下的炮弹在身边爆炸了，刚出了狙击手训练营的男人立刻修了假来看他，在医院那满是漂亮小护士的地方，如果说他们是因为没女人才看对眼就有些瞎了。
不过他父亲可不管这些，一顿竹条子下来差点没把他打废在了家里，那会儿他就想到以前看过的，说学生做课题实验，假装和家里出柜，看父母的反应，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是不接受的，尽管早猜到了这个结果，他还是不喜欢藏着掖着，男人总劝他别那么冲、那么跳，在部队里别人看不惯他，可还有条令约着，到了地方却不一定了。
出柜这事闹到了年末，过年时他背着包跑了出去，虽然在部队里，每年能回家过年的名额就少之又少，他有个班长九年时间都没能在新年钟声响起时在家，但现在却是不一样的。
挤着春运的火车，站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在凌晨到了昆明火车站，他一出站就看到了穿着套头衫站在那儿的男人，手里捧着个饮料正在咬管子的男人被突然扑过来熊抱的家伙吓了一跳。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这是他退伍后第一个没能回家的新年，当然之后也会有很多个。
相比起他来说，男人家里就相对宽容的多，但是当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父母时，那个皱着眉通红眼眶的模样还是让他心里难受的紧。
除夕的夜里，两人挤在单人床上说着话，男人问他伤口还疼吗，之前梗着脖子眼泪都不肯掉的家伙突然哭成了小孩子，这是他第一次哭的那么难看。
“他让我别回去了。”
哑着嗓子想到父亲的话，他越哭越难受，窗外炸起的烟花绚烂又美丽，可这会却没人注意。
“我可还存着你原来哭鼻子的照片呢。”头顶被下巴抵着，正在说话的男人心跳快的惊人，尽管没有答应，他还是知道——自己的难过正在感染对方。
“就是我们去看电影那次，我回来就把奶奶的照片拿出来擦了擦，然后盯着看了许久，我怕自己忘了，所以要记得牢靠点。”
“那你可得把我记清楚了。”
“就你现在这糟糕样？我想忘都忘不了的。”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感觉伴随着笑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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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了什么电影？”
听着故事的少年在老人倒水喝的节骨眼上打了个岔。
“那个啊…”
又坐回椅子上的老人开始说着自己休假后带着对方看电影的趣事。
“明明也不小了，却被人认成了高中生，差点酒吧都没能进去。”
“所以你想起照片删了没吗？”
“想不起来。”
扭过头一脸不开心的打断了少年，老人闭着眼发现，自己连对方看电影时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中午饭是老人的女儿送来的，在进门后，同样上了年纪的女人又劝了老人一次，都是老生常谈的搬家问题。
“爸，你一个人这样我怎么放心，给你请护工你又不愿意。”
“我还没到动不了，来个陌生人在眼前晃来晃去，烦。”
闭着眼坚决不同意女儿的要求，这个从小被他和男人当成宝贝捧着的孩子，在嫁人时差点没把男人的喉咙哭坏。
“你为什么不愿搬走啊，这里的房子可破了，都可以算上古董了吧。”
“你懂什么。”吃了午饭还是气不顺的老人怼了少年一脸，就算这样少年也不生气，他都是鬼了，开开心心就是开心鬼，咋咋呼呼就是生气鬼，那还不如心情好些。
“我不懂，你和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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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是他和男人贷款买的，因为是二手房，虽然面积不小，但价格也还算适中，不过对于两个退伍后刚刚工作的家伙来说，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为了减少支出，他们两开始学习自己做饭，最开始的尝试都是一些简单的，特别是饺子、面条什么的，简直吃到要吐。毕竟包饺子在部队里也算是一向技能，每两周到了周五下午的活动时间，都会组织一次包饺子，从和面到剁馅都是纯手工，然后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包，通常一顿下来，脸上、头上、衣服上总要弄点面粉和食用油。
“我想吃肉。”
搬进来的第二个月，终于在各种面食攻势下投降的两人，开始研究菜谱，一人一天，谁那天做饭了，那另一个就洗碗，这样分配下来，他们就开始了试菜大会。
原来在部队食堂总会轮到帮厨，所以切菜、洗菜、煮饭还不成问题，但只要上锅烧就会出现各种稀奇古怪的情况，最后没炸了厨房大概也是运气好。
贷款还了近十年，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准备出去玩的两人，第二年就领了一个有先天心脏病的女婴回来。
旅游计划就此打断，女婴的父母送了衣服和一应用品，但最大头的还是治病，男人抱着小家伙走遍了市里的医院，结果都是年纪太小做不了手术，先治疗，等大一点了，再来做手术。
孩子入了户就要改名字，他们对跟谁姓又纠结了一段时间，按照他的意思，这是男人家亲戚的孩子，就跟对方姓李，反正就算自己多了个女儿，也是回不了家的。
“叫什么都是我女儿。”抬起胳膊搭上男人的肩膀，他那些年少时的坏毛病又冲上了头，尽管对方总嫌弃他太拽、太屌，老不把别人放眼里，可他就是这个性子，改不了的。
“我眼里有你不就够了。”
老大不小的家伙了，说起情话来溜的不行，被对方燥到脸热的男人最后也就这么把事给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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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有出去旅游吗？”
“哪能啊，养孩子的开销那么大，小时候攒手术的钱，长大了攒上学的钱，等到暑假了国内哪个地方不是人挤人，多赚点出国也是一样，热门路线处处爆满，而且年假的时间又短，要想请，只能一个人请。”说道青年时的那段，老人还有些不开心，他从来都是自由惯了的人，开始这日子着实让他不舒服了很久，摩擦总是从生活的角落而来，他们吵架的次数不少，但到了最后却谁也说不出口要分开。
虽然没有一起出去旅游，但每到假期，他们总会有一个人请假带女儿出去转转，不为别的，就想带对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要合照了，就让小家伙举着照片一起拍，笑果还是非常显著的。
其实老人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是自己请假、多少次是对方请的假。
“你眼里看到的，我也同样可以看到。”
垂着脑袋突然冒出了这句话，老人怔愣了一下立刻摇起了头。
“这是什么？”少年不明所以的问道。
“记不清什么时候说的了。”观察员看到的、狙击手看到的，他们看到的，在目标上是相同的。
这不是情话却胜似告白，以至于他到现在还记得，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说起的了。
晚上小孙女来包饺子，果然是机压的面片子，少年坐在桌边看对方手快的包了一盘又一盘，那一个个涨着肚子的饺子最终被下进了锅，具体味道如何因为少年也吃不到，所以只能观察老人的表情，感觉上、应该是、挺好吃的。
惯例是等老人泡完了脚才离开，不过走之前女人也知道自己母亲今天又坚持不懈的来劝外公搬家了。这里是从外公他们买下开始，一直居住了多年的，什么点点滴滴的记忆都被保存在了这个空间内。
“外公，您别生妈的气。”
“生她的气干嘛，我闲的没事干吗。”
“是是是，您不闲，每天忙的很，明天想吃什么？想好了吗？”
“什么都行，你记得我原来的那些老相册放哪里了吗？”
“上次收拾房子的时候被妈拿去地下室了，你要的话我明天早上给你带过来。”
“嗯嗯，好。”
等小孙女走了，说了一天话的老人口干的只想睡觉，不过虽然筋脉泡热乎了，到了半夜还是止不住的抽筋，疼到冒了汗，老人也清醒了过来，坐在房间内发呆，左右看去那个小鬼又不知道哪儿去了。
张嘴本想喊一句，可声音到口了，老人却发现自己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明天他肯定问问。
想着想着，老人又躺下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天早已敞亮，穿上衣服出来时，桌上摆着早餐和一叠相册，那个写的大大的，给老人看的字条上是小孙女的留言。
凉了记得热一下。
“你睡懒觉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少年托着脸坐到了老人的对面。
瞪着眼一脸严肃的哼了口气，老人摸着早饭，还热乎的，洗脸刷牙把饭吃了，抱着相册挪动到沙发的老人也不准备看电视了，反正每天早上都是老剧重播，看了那么多年，对话都能背出来了。
“今天要继续说吗？”
看着老人把老花镜卡好，少年也开始期待对方今天的反应，不过早就做好了打算的老人却没有那么快回答，那些说的话都是他记忆里的碎片，年纪越大，清醒的时间越少，很多事都变得模糊，有时他会在半夜惊醒，梦里男人的面孔在不知不觉中蒙上了一层迷雾，他用了很大的气力，却还是没能把它弄开。
“说？不说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相册的第一页是一张合照，小孙女出生时，女儿抱着只有手臂大小的小家伙来家里，他们几个一块来了个全家福，为此男人可是激动了好久，那一脸灿然的样子，显然是忘记了女儿结婚时，一回屋就差点哭崩的情形了。
“啊，这张，是你吗？”
指着翻过相册里的一张，两个个子修长、身板挺正的男人穿着西装站在镜头前，背后的画面是教堂，完全西式的风格，照片下面的日期距离现在已经有好几十年，但是看相片的保存程度，还是非常不错的。
“你孙女说你是帅老头还真没错。”
因为国内当时结婚还没开放，他们两在扛着贷款的压力下，跑出国转了一圈，然后也算是顺便旅了个游，尽管整个过程快的都来不及亲吻，但是把戒指套到男人手上时，他还是激动到脸红了。
“哈哈哈哈，你这样子好蠢。”
女孩抱回家自然要过生日，十岁时为了庆祝，男人买了个双层奶油蛋糕，就拿回来放桌上的那个空档，他已经怂恿小女儿把绳子拆了，然后直接上手抓了一把，等男人拿着盘子出来，摸的满脸都是奶油的父女两已经趁机逃离了案发现场。
“更蠢的是后来我要一个人把它们都收拾了。”还包括要把那糊满了奶油的衣服手洗干净。
“听起来有那么点可怜。”拇指和食指间比了个肉眼可及的距离后，少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巴厘岛。”
在看到男人抱着小女儿，小女儿手里拿着自己照片的图后，老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报出地名，那是他没有参与的旅行，但是每天从手机里接收到的照片和视频却事无巨细的交待着旅途的过程。
“所以照片是倒着放的吗？”
看完了一本换到第二本，少年蓦地反应了过来，除了那张结婚照外，几乎所有的照片都是以时间倒放的顺序展开的。
“这是他说的，可以方便回忆。”
扶着镜框的老人在打开第二本相册后停顿了下来。
翻开的第一页是一个男人的大头侧脸，尽管镜头晃的有些模糊，可以看出是抓拍，不过那鼻头和眼角的红印是骗不了人的，那分明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没删啊、没删啊、果然没删啊…”
绷着的手指摸了摸照片上尚在青年模样的自己，老人又向后翻了一页，那出现了不少他们在部队里的合影，还有些男人的单人照，甚至连对方入伍剃头前最后的照片都有，因为前十年自己几乎没法回家，那些能拿来的照片，大部分都只有男人一个。
他目睹了对方从小到大最后和自己一起老去后的所有时光，可是现在他却连对方的面孔都要记不清楚了。
“懂啊。”
入伍前李懂的头发并不长，但却还不到部队里的标准，那像极了学生的模样在镜头前紧张又僵硬，顾顺总喜欢在逗李懂时喊他“懂儿”，仿佛是古时大家小姐的闺名，对此李懂的反击就是喊他“小顺子”。
小顺子，水管堵了。
小顺子，洗衣机又卡东西了，你是不是没掏口袋。
小顺子，把你的嘴挪开，晚上吃了什么。
小顺子…
小顺子…
“我怎么就把你给忘了呢。”
翻到最后一页的老人抬着枯槁的双手捂住了眼睛，从低垂的缝隙里淌出的酸涩浸透了掌心。
那个尚在少年时的李懂红着脸孔对着镜头大笑着，肆意又张扬，和在部队里的模样完全不同，那是顾顺所没有经历过的李懂。
而现在，对方就在自己的面前。
“他们说，想的多了，就能梦到，就会出现…”
“顾顺！”皱着鼻头的少年大喊着，等老人抬起头看向了自己，才一秒变脸的笑了起来，“你答应我会好好过的。”
“我过的很好…”鼻头钻疼的被手指捏住，顾顺觉得自己老的已经快要记不得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了，他们两总说会一起、会一起、会一起，结果到了最后，李懂却比顾顺先走了一大步。
“你这样子，如果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原来李懂没有顾顺那么跳的时候，每次吵架总是拌不过男人的嘴皮子，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做错事的小老头点着下巴一遍遍的摸着面前的照片，那个笑的眉眼弯弯的李懂在眼前、在身边，他想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的人，出现了，可是他却没能认出对方。
“我会忘记你的。”
就像电影里亡灵的真正死亡是被遗忘。
顾顺在送走李懂时，已经是个八十岁的老人，他每天醒来都要提醒自己一遍，别忘了、别忘了、别忘了。
但悲伤会被时间冲淡，记忆也是一样。
“我记不得你的模样了。”
“那就别记了，那样子看了那么多年，你还没看腻味啊。”
“可，忘记了，你就死了。”
那是顾顺的坚持，都说人老了之后会怕死，可顾顺完全不会，他更怕的——是李懂死。
但生老病死这种事没人能左右，它来的时候，你除了接受和面对，也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顾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相信那个电影的内容，或许因为那是他和李懂的第一次约会、他们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在酒店试探的去触碰对方。
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死亡这个沉重又庞大的命题，虽然时常接触，却并不会在战场以外的地方感受到。
直到现在。
“有些东西，并不是越浓越好，要恰到好处。深深的话我们浅浅地说，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地走*……别让我担心好吗，你又不是那个二十几岁屌到飞起的狙击手了。”
“可我还能感受到你。”时间会给人改变，就像李懂说的，他早就不是那个自信满满的狙击手顾顺，那些热烈到澎湃的爱情也随着生活消磨成了一种习惯，就像在给对方说的故事，那些点点滴滴，都是属于他们的。
“那你，也许该放手了。”他不可能永远都活在对方的故事里，李懂死了，顾顺还活着，也许很短、也许很久，至少在他来接对方前，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一个人慢慢的走下去。
“不！我…”
攥紧手掌昂起了脸孔，在顾顺眼中，李懂的模样鲜明而稚气，可他已经是一个干瘪的老头子，时光在他身上摧残出了烙印，就像那个炸在身边的炮弹一样，有些伤口是不可逆的，就像线性的时间，你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你要去哪里？”
顾顺哭起来的时候，一如他第一次出柜的那个新年，带着一身的伤口去找李懂，他们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拥抱，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对方一个人。
“一个…”李懂吸了一口气，深深的，他希望自己可以不要眨眼，这样积蓄的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他还没有和顾顺好好的告别，那一切来的有些突然，他满怀遗憾，而被留下的顾顺也是，他们一起走了那么久，最后却连一句再见也没法告诉对方。
“…你也会来的地方。”
“记得我最喜欢的散文吗？记得那句话吗？顾顺。”
皱着眉头的老人，想了很久，就像他不记得对方是否删除了那张照片一样，记忆对他来说，已经不够宽容。
“好好想想。”
“不，我不记得。”
“闭上眼。”
“我…”
“给你个提示…趁着阳光…”
“…趁阳光正好，趁微风不噪……趁繁花还未开至荼蘼，趁现在还年轻……还可以走很长很长的路，还能诉说很深很深的思念……去寻找那些曾出现在梦境中的路径、山峦与田野……*”
抱着书读出这句话的李懂在结尾处收到了顾顺的一句鼾声，被无视了的青年跳起身骑到了男人的肚子上，被压的差点吐出隔夜饭的顾顺抱着李懂一个反压，不老实的双手开始在男人的腰腹和大腿间摸索。
“我喜欢这句话。”挣扎的满脸通红的李懂对着男人大喊着。
“哪句话？”趁机扒下了对方外裤的顾顺现在可记不住那些了。
“就刚刚那句！”
“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按着李懂的手腕，顾顺翘着嘴角亲了下去，被糊了一脸口水的李懂还没把话说完，下身卡进了自己两腿间的男人已经开始撕他的衣服了。
“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不对。”捞着被扒光的李懂，顾顺一脸正经的补充道：“是，我爱你的意思。”
那是他们的一句暗号。
对着所有的美好。
说我爱你。
就在此时此刻。
顾顺睁开眼时，李懂消失了，像夏日吹起的彩色泡泡，又轻又脆。
虽然从一般人的角度，顾顺所看到的一切就是一场白日的梦境，不科学又不正常，但他还是觉得那是真的，是李懂来和自己告别了。
一周后，终于接受了女儿软磨硬泡的顾顺搬出了老房子，孙女抱着老人的胳膊问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已经双眼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想了想后，还是没能把答案说出口：
大概、是因为、此时此刻——
完
*伊维亚事件被调整到15年，不过文里看不出来。
*电影《寻梦环游记》
*毕淑敏《恰到好处的幸福》
*毕淑敏《人生终要有一场触及灵魂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