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i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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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陆琛离开，李懂便开始吃狐狸的草药……不知是之前病久将愈，还是真的需要对症下药，吃了三天，李懂就不再发热了，恢复了精神与食欲。至于药酒……顾顺连哄带骗也就喝了。只不过顾顺看起来偶然打了个喷嚏以后，也得了犬瘟热。而且虽然顾顺看着壮的，但是也可说是病来如山倒了。
发热呕吐，还双眼浑浊看不清东西……窝在床上蜷成一个卷儿，让他喝药酒吃草药都要连哄带骗。
小鱼儿是这么说的：“我三百多岁了，从没见他有过头疼脑热，啧，辛苦小师父了，且不说我也怕生犬瘟热，就说这么大的坨儿冷不丁地生病一次那真的是病去如抽丝，我这小丫头片子可照顾不过来。”
得儿，言罢，小鱼儿就变成小灰狐狸溜了，八成又是找陆琛他额吉骗吃骗喝了，许多日都没有回来的意思。

其实小鱼儿不说李懂也会照顾顾顺，毕竟他生病的时候，人顾顺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半个月，可以说是从春到夏了。

而且在狐狸洞的这些日子，李懂也觉得，顾顺不是戏文啊唱本里的狐狸精那样坏。
李懂还记得那是顾顺跑出去给他买衣服的一天，他抱着小鱼儿，发现小鱼儿腿上的伤是好了，毛还没长齐。
“你舅舅待你不好啊？”
“你说哪种不好啊？如果娶了媳妇忘了姑娘，那大概是了，自从小师父来了，我骑他头上他都不和我闹了。”
李懂掐了一下小鱼儿的脖子根儿，“说正事呢……我看你那天给我下套，腿上受伤……就算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他这心也太狠了。”
小鱼儿笑的眼睛都弯了，翻着肚皮给李懂看，“小师父，顾顺都和你睡了还没和你说啊？”
“啊……？”
“我从头给你说吧……
“狐媚子，黄皮子，灰耗子，刺猬猬，被称为四大仙儿，明明是妖精却被称作大仙儿也不是因为多厉害，也就是能称霸一方，占山为王，顺带着吸收日月精华，可夜观天象，参破他人命运——自己的就算了，看了糟心——顾顺还不行，他还没一千岁。但是他姐姐，就是我娘，孟冬娘，除了前前朝的开国皇帝的皇后夏娘娘外天字第一号的狐狸精，她在顾顺三百三十三岁生出三尾的时候给顾顺看了一卦，天上的星君告诉我娘，顾顺九百多岁的一个春天相逢一段独一无二的姻缘，只不过啊，他娘子是人。
“所以他九百岁以后啊，我一到春天就衔着他的八字帖招摇撞骗，只不过每次都被他拎回来像关狗一样圈着——唯有今年，狼妖肆虐，他去驱赶狼妖的时候让我跑出来了，不巧我也跟那些麻杆腿打了一仗有点慌乱，一不小心踩兽夹上了。
“然后许是缘分，你就出现了。”
李懂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顾顺为什么把你拎回来啊？”
“不知道，他一吃素的狐媚子，心事没狐狸知道。”小鱼儿说，说完趴在李懂怀里就睡了。
吃素的狐媚子为什么嘴上有血弑杀？李懂不懂，但是想着，小鱼儿就算三百岁，看起来也就六七岁，怎么着也不会骗她。
而且貌似也是，若是顾顺真的吃肉食，那兔娘鹿童就不会和他玩耍了。想来那天口与胸前的鲜血，许是狼族的。

且着是顾顺病地起不来的首日。
顾顺睡着的时候呛吐，那秽物都溢在了抱着他的李懂身上，无奈李懂脱下了衬衣便换了身顾顺给他买的衣裳在河边浣洗……确实是没有荤腥，都是野草果子与一些甜蜜的花朵。
也算是倔强了。
因着李懂还记得，他起初做沙弥的年月里海龙山那州的水草还算丰茂，寺院里曾救过的一只幼虎，那只幼虎在找到生母放野之前，都是靠李懂他画丹青的师叔下山给买鸡蛋养大的——退院和尚那时候说，因着终究不是僧人啊，他是生来要杀生的，这是命里注定，就算是成精成仙，想要逆天改命都太难。
想来，李懂觉得自己和顾顺置气也没毛病，这还真就不是个畜生。

待到李懂回到狐狸洞里，顾顺已经发热地整个屋子里都是热的。虚弱的狠，怕不是就快变成了原型了。只是狐狸一身毛，李懂还记得那日顾顺身上油光水亮的，要是化为原型，怕不是一身皮毛就能把自己热死。
李懂抱顾顺在怀里，“顾顺，起来，吃药了。”
顾顺顺势搂住李懂的脖子，把自己埋在李懂的胸口，“心尖儿，不行，我怕苦。”
李懂已经约是习惯了顾顺这样的没脸没皮，“良药苦口。”
“唔，心尖儿你的甜能化开世间所有苦，那你嘴对着嘴的喂我吧。”
李懂霎时就懵了。
——顾顺自然也看到了。
也是自知没趣，顾顺瘪了瘪嘴，“也是，心尖儿又不爱我，怎会这样待我？我这不是强人所难嘛。心尖儿爱的是这众生，哪有半片心意匀给我——诶，这话不对，我这一生没做过什么错事，也是众生了，你也许是爱我的，只不过不似我对你这般心思猥琐。”
“……世间情爱怎叫心思猥琐呢。”
“哎？”
然后就在顾顺迟疑间，李懂就含了药汁，嘴对着嘴的度给了顾顺。
这番轮到顾顺懵了。
喂过药汁以后，顾顺同李懂一起烧红了脸。
只不过顾顺抱着李懂，松开不是，抱紧了恩爱一会儿也不行，只能化作原型躲躲羞。当然，顾顺应该是考量到李懂的身子骨还没恢复好，没有变成一人多大的狐狸精，就是变成了普通的赤狐。
“诶？你怎么化为原型了？！还不够热怎的？！”李懂他说。
但是化作原型的顾顺毛茸茸的，比健壮男子的人型可人，他趴在李懂胸口，眨巴眨巴他原来天生的桃花眼儿，李懂就说不出什么了……
李懂抱着顾顺，撸了两把，“行吧，你开心得意就好了。”
顾顺没有说话，只是眯着自己的还看不清东西的病眼，在李懂胸口蹭来蹭去，最终咬住了李懂的衣襟儿。
“诶！你是要还撕一件儿不成？”
顾顺笑了起来，狐狸的笑声荡的不行，他说，“你穿了我买的衣裳，可就是我的人了！”
李懂假势打了顾顺一下，“你这下倒来了精神。”
顾顺没说话，用他三条尾巴扫了扫了李懂的脸，弄的李懂痒痒地笑了出来……然后顾顺就笑嘻嘻地抻懒腰，窝在李懂的怀里，砸吧砸吧嘴睡了。
又软又暖，还没彻底康健的李懂摸了一会儿也眼皮打架，跟着睡过去了。

等到再醒的时候，日头有点偏西。
其实这也正常，顾顺的狐狸洞已经是丹州了，很北方了，早上太阳升的早，晚上太阳落得也早。
李懂揉揉眼睛，抱着顾顺坐了起来。
惯常地撸着顾顺的毛，先揉了顾顺的脖子，又撸了顾顺的尾巴——结果顾顺一下就蹦了起来，缩在床尾如临大敌地看着李懂！
吓了李懂一跳，“你怎么了？”
顾顺没有说什么，抬起后爪扒拉扒拉自己的后脖颈，就变回了人型——看起来还是憔悴，但是睡了一觉退了热，精神了些。
许是眼神儿还不好，顾顺就凑的很近，捧着李懂的脸看着——一双黄眼睛闪着一波一波的金光。
李懂觉得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结果就看到顾顺一笑，抬手摸了摸李懂的头顶——李懂觉得自己本应该没有肌肤的地方有了被抚摸的感觉。
一看，顾顺的黄眼睛里，投映的是李懂的影子，且着，人耳不见了，头顶有着一双雪白却带黑尖儿的狐狸耳朵。
“你干什么？！”
顾顺搂着李懂，手就转到李懂身后去了，“让心尖儿感受感受突然被撸的爽快呗。”
……李懂知道自己也是生出了了尾巴，头一回，毛茸茸的大尾巴拖着，和耳朵一样雪白雪白的，只有尖儿尖儿是黑色的。
而后还没等李懂要甩开尾巴，就被顾顺捏住了尾巴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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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顾顺还不忘舔舔嘴角，说，“难得的荤腥。”
李懂自是抬手打了顾顺，可是没有力气，那手就被顾顺握住。还不好好握着，先是拇指抚摸着，再是拉到嘴边，挨个指尖吻过去。
“喜不喜欢我~”
李懂不说，别过头去，不看顾顺。
顾顺倒也不怒，他的尾巴扫着李懂的一双腿。

情欲的味道渐渐散去，他们俩却久久未动。

没有置气的感觉，倒是有种微妙的甜腻。

许久，顾顺欺过身去和李懂亲吻，李懂也没反抗，反而在唇舌上和顾顺共舞。吻到两个人牵扯出银色的勾连。
顾顺翻了个身，李懂就趴在他身上了。
“小师父这是准备还俗了吗？”顾顺笑问，抚摸着李懂生得长了些的头发。
李懂没有回答，像是顾顺在他怀里那样，蹭来蹭去，“顾顺。”
“嗯？”
“你吃素？”
顾顺顿了顿，“只是不似心尖儿那样是胎里素罢了……这飞禽幼兽能不能修成妖精，一下生就看出来的，比如我，生来就是二尾，生身父母不能要我，我便被夏娘娘捡了去，那绝世的美人令我姐姐用鹿奶喂养我……等我长大了听得懂人话了，她就走了，嫁给大琅开国皇帝做皇后去了，不过她说，想修个好皮囊，那就只能吸收日月精华……
“所以啊，可惨了，别的狐狸吃肉，我晒太阳赏月亮喝泉水啃树叶，荒年里别人刨乱葬岗偷皮囊化人型，我却只能饿着。不过倒也行，真修的个好皮囊，要不是生得好看。你早就报官说我……唉呀，心尖儿我错了别捏我耳朵……
“说正事——结果呢，夏娘娘走了之后，狐王是孟冬娘啊，孟冬娘少时得地藏菩萨搭救，她一心修佛想要拜到他座下，修庙吃素，我也只能跟着……可是孟冬娘看着机灵，还是傻，她爱上了人，结果那人却辜负了她，最后渡劫不成，难产而死，一尸两命。我当时发愿吃素一千年求她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鬼魂复生，这天地神佛倒是允了我，结果第四十八天狼族知我族有难进犯，在我搭救他人时刨了冬娘坟……我去了时，没有我那苦命姐姐的尸骨，只有我姐姐化作的长弓和嗷嗷待哺的小鱼儿。
“可惨，愿是发了允了，自是要还……于是我毛还没长齐就要吃素带崽子还当什么劳什子狐王先贤，九百多年没着没落。”
说完，长叹一口气。

李懂有些心疼，因着他从小也无依无靠，多少明白顾顺的苦楚，但是佛经看了整个藏经阁的，也还是没能让他舌灿莲花不是？他也只能抱住了顾顺，说，“辛苦你了。”
顾顺可能是没想过李懂态度能这么绵软，安静了会儿，才小声说，“也不辛苦，飞禽走兽多时比人单纯……且着，这辈子能遇到心尖儿，也值了。”
李懂这次没有打顾顺，他看着顾顺说，“你说孟冬娘的郎君负了她，你就不怕我也负了你吗？”
顾顺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心尖儿，是我开始一头热地求欢与你，你爱不爱我无关紧要，我要是负你天打雷劈——这就是一只狐狸的爱意。若是你厌恨我，若是你叛离我，那也是命里一劫，终会有的。”
李懂说不出，就只能再亲亲顾顺了。
顾顺很受用，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搂着李懂，说：“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李懂点点头。
顾顺这下来了精神，他一个翻身抱起李懂，抚摸着李懂的唇，还看穿李懂似的凝视着：
“从前，有只小狐狸，三四百岁，生得漂亮，人见人爱，但是他就是觉得狐生在世得有点追求，之前的夏娘娘就传说因为爱着皇帝就成了人，所以他想变成人——神仙长生不老又怎样呢？禁欲薄情。
“别人都笑他傻，但是他就是认准了，愣是守身如玉——可皇天不负有心狐，他后来知道他九百岁的时候会遇到命中姻缘，那人还是人，他可高兴了……
“可是他九百岁的时候，可害怕了，自己是狐狸啊，对方要是怕自己讨厌自己怎么办啊——可是越怕越来，一年春天他家小崽子告诉他的时候他只想把八字拿回来……结果就一眼他就不行了。本来想慢慢来，可是春天狐狸兽性大发，他还是做了错事，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被原谅了，真可怜。”
李懂听着就笑出来了。
“笑什么啊？”
李懂：“傻狐狸，要是我没原谅他，我能现下坐在他怀里吗？”
顾顺哈哈大笑，“傻狐狸不傻啊，他就是得了便宜卖乖啊。”
李懂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两个人又滚到一块去了。